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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事件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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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  事件(下)

第十六章

尹河心事重重地離開學校,回到了家裏。

他此刻滿腦都是疑惑。他思來想去,感覺在日本的熟人圈裏並沒有哪位李姓女子和自己有過糾纏或過節。雖說精神病人的世界不能用一般的邏輯來解釋,但倘若真是那種無差別的攻擊,作為被害人的他也未免太冤屈了些。

苦悶之餘,尹河接到了夏覓嘉的電話。

“老尹,你們學院那個精神病的事情……你沒事吧。”夏覓嘉擔憂地說道。

“連你都聽說了啊。”尹河有點哭笑不得。

“都傳開了啊,雖然學校和老師那邊的口風很嚴,但是學生這邊都在傳。天哪!你沒有被她打吧。聽說其他大學院的女孩子裏有差點被她打的。”

“那還好我是男生。但我家門口被放了海量的垃圾,我真是……”尹河一臉氣憤,又無奈地嘆了口氣,然後繼續說道:“大概有個幾十袋吧,她得是囤了多久才能積攢那麽多的垃圾,然後再一夜之間搬到我家門口?”

“唉,這種人的行為方式……你恐怕不能用正常人的邏輯去理解。再說日本好像對這種精神病很寬容,你惹不起還躲得起。”夏覓嘉連連嘆氣地安慰道。

“……石川老師說沈泓也是受害人,不過沒告訴我具體細節。”尹河低聲道。

“啊?不過你最近不是和小沈分手了嗎?你……要打電話問她嗎?我感覺這件事好可怕。”

“我好擔心她。”尹河低聲道。

“那就打電話關心一下啊。你們……雖然分手了,但也還是同學嘛。你肯定不希望她出事吧,那個神經病現在又沒有被關起來,不知道還要整出什麽花子。”

尹河“嗯”了一聲,又寒暄幾句,然後掛斷了電話。

他回到臥室,張開四肢,累倒在家裏的大床上。猶豫片刻後,鄭重其事地點開手機,撥打了那個熟悉的號碼。

“嘟——嘟——”

無人接聽。

尹河掛斷,過了十分鐘又打一遍,還是無人接聽。

尹河開始擔心,只好發了條簡短的消息給沈泓,先問她有沒有因為那個精神病的學生而受傷。

他等了很久,還是沒有沈泓的電話或消息。因為一天之內經歷了很多糟心事,尹河身心俱疲,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地就昏睡過去。

尹河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九點多。因為昨天下午回來得匆忙,又累到一睡不起,他沒來得及吃晚餐,今早頓感饑腸轆轆。打開冰箱也沒什麽可做早餐的材料,他只好下樓去附近的便利店,打算先買份披薩或者三明治充饑。

尹河走到玄關處,把門上的保險鎖鏈取下來,想要推開門,卻感覺推門時有種被異物阻擋的感覺。他再次用力推了兩下,然後走出門,卻發現門外又被堆放了十幾個瓶罐垃圾,由於方才被尹河用外力推開,於門口處倒成一片。

尹河確定還是同一人所為,開始考慮直接找警局通報,但轉頭又擔心如果刺激了對方,會惹出更麻煩的事。他一邊煩心,一邊大步下樓,飛奔到對面街上的便利店中,迅速買了些凍披薩,然後徑直往回走。

尹河所住的公寓樓在一層靠近電梯處只有一個右手邊的進口,當他開始靠近公寓樓時,發現進口處孤零地站著一個女生,遠遠地就朝他意味不明地發笑。尹河頓時生出毛骨悚然之感。

這個女生他以前在新生入學式上見過。因為都是中國人,以前曾找他搭過幾句話,但也僅僅是一面之緣。尹河模糊記得她的名字是李銘越,其他便毫無印象,之後兩人也再無發生交集。

尹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,這個女孩身長不足一百六十公分,體態還有點浮腫。臉頰上不均勻地分布著片片紅斑,看起來像是曾經用過劣質的潔面膏,造成角質層損傷。頭發幹枯,面容憔悴,臉色青黑,眼膜充血。身上穿著不合時節的長袖衫與長款牛仔褲。

尹河想避過她的註視,李銘越卻好似格外興奮地湊到他身邊,用帶點尖細的聲音說道:“你們這群人再想什麽陰招也沒用,你看我不還是好好的!回去讓你家那位小心低調點做人,三十年河東,三十年河西,對吧?”

尹河聽得一頭霧水,唯一對得上的一點就是“你家那位”貌似說的是沈泓。

李銘越也不等尹河開口,自顧自地陰陽怪氣道:“因果輪回,吃了我的全都要吐出來的嘛!其實你長得也挺幹凈秀氣的,至於人品嘛,我真是不敢恭維!還是我媽說得對,你們就沒有一個好東西,全都是一條賊船上的人。我對你們這種人真是太了解了!法網恢恢,疏而不漏吶!”

尹河默默地聽著這些亂七八糟,不知所雲的話,只感覺眼前這個人精神狀態確實不正常。

“我是大風大浪都經歷過的人,好好掂量掂量你們有幾斤幾兩!”李銘越又尖聲尖氣地挖苦道。

尹河仍然不接話。

李銘越見他沒什麽強烈的反應,便轉身堵在電梯口前,擺出一副陰森森、惡狠狠的樣子,咬牙切齒地高聲大叫道:“讓我過不好,你們誰都別想好過。松本該死,沈泓該死,你們全部都該死!”說完又靜靜地站著,朝尹河意味不明地無聲發笑。

尹河不想看她的臉,也不想理會她的挑釁,便繞道走了旁邊的樓梯,頭也不回地快速飛奔回家。李銘越見尹河不肯搭她的腔,在樓下站了一會便消失了。

此後兩日,尹河沒有再收到李銘越的“問候”,但他還是很在意她那天的恐嚇,轉而擔心沈泓的安全。到了事發的第三天晚上,還是沒有接到沈泓的消息,尹河輾轉難寐,愁上心頭。

她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?她是不是已經找了新男朋友,根本不需要我的關心?尹河在床上左思右想,從不安到別扭,一會兒難受,一會兒釋然,輾轉反側,一夜未眠。

清晨六點。尹河的電話終於響了。

是沈泓打來的。

“餵?”手機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。

“餵,泓泓,你沒事吧?李銘越有沒有對你發瘋?”尹河著急地問道。

“……我沒事。”沈泓的聲音比想象中要平靜,但尹河能聽得出她在生氣。

“沒事就好,你小心一點。她來我家找過我,她腦子有病,很不正常,不知道會幹出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。”尹河擔心地說道。

“嗯,她也找過我,但我最近出了遠門,不在米縣,她就用手機給我發恐嚇語音,雖然我一句也沒聽懂。”沈泓的語氣很平靜。

“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?”

“學校我已經去過了。聽陳曉菲說其他幾個被她恐嚇的學生和老師已經報過警了。”

“那你也要報警嗎?……需不需要我陪你去?”尹河低聲試探地問道。

“不用了,你不放心的話也可以去警局做個記錄,應該很快。”沈泓溫聲道。

“我想見你。”尹河關心地說道。

電話那頭沈默了片刻。然後響起沈泓清脆的聲音。

“你在哪?”沈泓問道。

正午時分。沈泓輕輕敲開尹河家的門。家裏一切如常,地板、家具、廚房和衛生間都被打掃得相當幹凈。尹河全身上下都穿得很有清潔感,但沈泓能看出他神色的疲憊。

尹河讓沈泓進了玄關,然後不由地上前抱住她,用手捧住她的臉。沈泓也默默註視著他,沒有說話。

片刻後,尹河覺得自己這樣抱著她確實有些不適合,於是放開手認真地問道:

“還好你沒事,那個李銘越到底是誰?為什麽會和你有關系?她到底是……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?”尹河滿心疑問。

沈泓找到沙發坐下來,開始慢慢向尹河解釋事情的前因後果。

事情還需從一年多前說起。李銘越和沈泓、尹河都是同期的留學生。雖然同在一個大學院,但她和兩人所修專業並不相同。她學習勤奮,性情張揚,起初深得導師松本的青睞,松本主動為她申請了好幾個獎學金的項目,李銘越最後挑了一個資助數額最多的項目。獎學金也不是免費的午餐,得到資助之後,李銘越的學習任務陡增,精神壓力也日覆一日地壓迫、折磨著她。由於她所申請的資助項目需要跨學科的知識與技能儲備,李銘越必須自圓她申請項目時誇下的海口,拼了命地學習新知識和新技能。但事與願違,李銘越的任務越積越多,壓力也越來越重,同研究室的學長學姐逐漸開始懷疑她的能力,導師松本也日益疏遠她……

李銘越的精神狀態並不是來日本以後才開始變壞的,她一直有定期去看心理醫生的習慣,而且常年服用疏肝解郁的中成藥。她這次發病的導火索是由於沒有完成導師松本給她的任務。松本認為李銘越目前的知識和能力尚未達到修士畢業的要求,於是拒絕給她做畢業論文的寫作指導。

“那她沒法按時畢業和我們又有什麽關系呢?你和她也不熟吧。”尹河一臉郁悶地說道。

“我聽陳曉菲說,松本原先是有意讓她修士畢業繼續深造的。而她拿的獎學金項目也可以順延到修士之後的學習。但倘若修士沒有如期畢業,獎學金的延長申請裏的學習能力那一項大概率無法通過,也就是說她不僅沒法按時畢業,還會失去獎學金和一個繼續深造的機會。”沈泓無奈地說道。

“唉,她連修士都畢不了業,還有心思想繼續深造的事……”尹河聽罷,仰起脖頸直搖頭,又繼續問道:“那她沒了獎學金和你有關嗎?你又沒申請獎學金。”

“但是這項獎學金的主要審理人是我導師青木。所以我們研究室的幾個學生,加上他們研究室裏平日不待見她的幾個學姐學長,但凡她能想到的,有機會成為她獎學金申請障礙的人全都收到了恐嚇。”

“可能不止,我就不怎麽不認識她。”尹河低聲道。

“或許她平日裏就看不慣我,連帶著遷怒於你。給你帶來那麽多糟心的事……真的對不起。”沈泓低頭說道,語氣帶著很深的自責。

“這人本來心理就有問題,不能怪你,好在我也沒受傷。”尹河苦笑著安慰她,繼續問道:“那你打算怎麽辦?”

“不用管我,這種問題很快就會解決。真的有事我就給你打電話,好不好。”沈泓輕聲笑著說道。

“那你小心點。有什麽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。不放心的話索性換個地方住。畢業之前先避她一陣。”尹河擔心地說道。

“沒事,我先走了。陳阿姨今天會來我家。”沈泓說罷推開門就要離開。

“打車回,安全點。”尹河提醒道。

“嗯。”

沈泓坐上回家的車,在車裏撥通了陳曉菲的電話。

“你確定她後天就回國嗎?”沈泓冷冷地問道。

“確定。她後天早上驗房,坐當天晚上的飛機去東京,然後轉機回國。我那天在學校聽她親口說的。”陳曉菲道。

“行,我知道了,謝謝你。”沈泓溫聲道。

“哎呀不謝不謝,你真的要去找她嗎?要不要我幫忙給你找幾個人先守著?”陳曉菲熱心地說道。

“不用了,曉菲。我只是去會會她,事情處理完再打電話叫你。”沈泓說完掛上電話,拳頭緊握,掌間摩擦,嗞嗞地發出聲響。

次日清早,沈泓給陳阿姨交代完房內各項事宜之後便來到了李銘越家的樓下。

李銘越在距離市區很遠的地方租了一整套簡陋的一戶建住宅。這一天她剛忙完退房前的整體清掃工作,處理了所有大件家具,並打包收拾完隨身攜帶的行李,正愜意地躺下客廳的木地板上小憩。

門口傳來沈穩而有力的敲門聲。

李銘越悠哉地跑出來打開門,發現沈泓正冷冷地站在她家樓下。

“李銘越,你好啊。”沈泓走進房間,關緊門,然後溫聲地向她打招呼,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。

“沈泓?你來我家幹什麽?誰告訴你我住在這的?”李銘越感到不太妙,聲音變得很尖銳。

沈泓一步一步緩緩走進她,她的腳步聲很沈,每一步都響亮地踏在李銘越家的木地板上。李銘越連連後退幾步,還沒等她反應過來,沈泓便一把抓住她的衣襟,猛地用力將她整個人往上一提,再重重地摔了出去,然後用一種李銘越從未聽過的音量高聲地吼道:“你有種就到國內跟我撒野,在日本賣什麽潑!”

李銘越被摔到了腰臀,笨重地倒在地上,“嗷”地發出一聲慘叫。

“沈泓,你這個害人精!又來迫害我!江山易改!本性難移!天理不容!”李銘越一臉痛苦地呻吟道。

沈泓看到李銘越那副似癲非癲,半瘋半醒的樣子,心裏直犯惡心,再次露出猙獰而兇狠的表情,俯下身笑著說道:“李銘越,你不是腦子有病嗎?”說罷粗暴地將她右肩的衣服揪起來,又狠狠地朝她耳邊吼道:“啊?今天就讓我看看我們兩個到底誰更有病!”

說罷沈泓像抓小孩似的又把她用力提起來,然後摔到客廳的中央。李銘越鞋都沒穿,就連滾帶爬地撲到客廳的角落裏,開始刺裏哇啦地亂叫起來。

沈泓掃了一眼李銘越的房間,客廳角落的方桌上整整齊齊地擺放了很多盤子和碗碟,應該是她整理好準備丟棄的舊餐具。沈泓二話不說地端來幾個瓷盤子往地上用力一砸,幾個盤子頓時被擲在地板上摔成碎片。

李銘越害怕極了,她開始不住地尖叫和發抖,可沈泓根本不加理會,抄起桌上的碗碟就是一通猛砸。李銘越叫得越慘烈,沈泓就砸得越起勁。桌子上的餐具轉眼間就被沈泓全部報廢。

李銘越嗓子有點喊啞了,眼淚也叭叭地掉了下來。沈泓走到角落裏,對著她的後背和屁股又給她一頓狂踢猛踹,李銘越的鼻子屢屢磕到墻面,鼻血流了一地。

沈泓彎下腰,揪起李銘越的頭發,看看滿臉流著鼻血的她,從口袋裏取出一支黑色油性筆,低頭在她手臂上大而醒目地寫下一串數字。數字是本地警局專用的緊急備用號碼。

李銘越見沈泓用黑色油性筆在她身上塗字,心裏一哆嗦,仿佛想起了什麽。

“看好了,趕緊去報警,打110太慢的話就打這個號碼,以後到了精神病院,咱倆做搭子,我和你住一屋,揍不死你。”

沈泓說罷留下一地狼藉,哐地甩門而去。

出了李銘越家,打開手機看到了三個來自陳曉菲的未接來電,便撥了回去。

“泓泓,你受傷了沒?”陳曉菲著急地問道。

“沒有,就是手有點酸。”沈泓深呼吸了一秒回答道。

“那她會不會報警啊?”陳曉菲還是有些擔心地問道。

“呵,”沈泓送了口氣,冷靜地說道,“她不敢。警察不去抓她都要謝天謝地了。”臉上露出一絲鄙夷的神情。

李銘越很快就在日本徹底消失了,留下沒有念完的課程和一地雞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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